[京浮] 发簪

碎舞 · 发表于 2008-2-13 22:00:52

本帖最后由 himolly 于 2012-5-18 11:5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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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保介绍京乐春水的时候提到，外衣和腰带都是女孩子用的廉价品，只有发簪是高档货。
于是，就胡思乱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发簪

                                                                        （一）
　　七月傍晚的天空开始泛起红晕，像是人喝醉了的脸颊。地上积攒了一天的暑气渐渐消去，街上反而热闹起来。红头发的男子穿着显眼的队长服，悠然地在人流中穿过。
　　“发薪日，又可以去痛快喝一场了”，京乐春水一边想着荻屋的“荷露”烧酒和活泼动人的老板娘，一边貌似不经意地欣赏身边的人与物。这是一条儿时就熟悉的街道，虽然轮廓没有更改，可是时光荏苒偷偷换上了新鲜的面孔。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个细小的物件勾住了。
　　京乐从路边旧货摊上拈起一对发簪，对着夕阳看去。
　　红色的风车形状，虽小，可在夕阳的映衬下简直要把人心都点亮了。
　　看摊儿的老头儿笑嘻嘻地说：“两千块。”
　　“什么？！——就算物价上涨也不至于如此吧。”
　　“嘻嘻，护廷十三番队长的薪水总还够买一对发簪的吧。再说，这可不是寻常的发簪哪。这是名家之作，叫做．．．诶，真是年纪大了，叫什么来着．．”
　　“晴之风轮。”

                                                                  （二）
　　五十年前，也是七月的一个傍晚。那时京乐还是个刚进真央灵术院不久的顽劣少年。还是这条熟悉的街道，一家卖首饰的店铺。京乐一眼瞅见那头白色短发，不由得纳罕起来。
　　“啊哈，十四郎！让我捉到了：这是要送给哪个女孩子呢？”
　　白头发的少年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仿佛让店里闷热的空气都清爽起来。
　　“我可不是春水啊。这是要送给家人的。”
　　“欸？”
　　“七夕节快要到了。今年我家八重子要成人了。”
　　一提起八重子，京乐眼前立刻浮现出那对酷似十四郎的眼睛。七个弟妹中格外懂事却又老是心事重重的一个。大概是为了哥哥的身体和这个家而担忧吧。
　　“那么，十四郎挑中了哪一件呢？”
　　“还没有呢。老实说，我还真不太擅长做这种．．．”
　　“那你今天可碰对人啦。我京乐春水最懂得女孩子的心思了。哦，既然是十四郎的妹妹，那就以十四郎为模特吧。哈哈，店家，拿面镜子来呀．．．”

　　浮竹从镜子里看了一眼滔滔不绝、手舞足蹈的京乐，还真不能指望这个家伙。只好又打量起货柜来。
　　“请问，那对红色的发簪能拿给我看看吗？”
　　店家好像微微地吃了一惊。
　　“哦，这位小哥儿真是好眼力呀。这对发簪是名匠春崎润二的作品，叫做‘晴之风轮’。整个流魂街都找不出第二对来。不少人家都希望女儿能戴着这样的发簪出嫁呢。”
　　京乐赶紧凑上去。浮竹相中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发簪啊？
　　简单的风车造型，在一片五光十色中一点也不显眼。可是，那种安静而温暖的红色，还真是晴空里的风轮啊。浮竹是想用这样的发簪让妹妹的心情也变得晴朗起来吧。
　　“请问，这对发簪要多少钱？”
　　“这个嘛．．．既然是哥哥为了妹妹，那我就只要五百块好了。”
　　“？！这一对可以买二十对．．．”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您为我把这对发簪留起来吗？七夕节前我一定会来买下它的。”
　　京乐只好把没说完的半句话咽进肚里。即使是对于家境殷实、花钱散漫的自己，五百块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凑齐的数目，浮竹竟然一口答应下来。真是的，我还想帮你砍价呢。

　　　　　　　　　　　　　　　　　（三）
　　虽然知道浮竹打工的地方很辛苦，可是第一次看到浮竹背着那么长的一捆毛竹的时候，京乐还是吃了一惊。
　　“浮竹君呀浮竹君，你也没想过竹子会有这么沉吧？”
　　“哈哈．．．春水要是可以真的变成春天的溪流，就能把这些竹子都运走了。”
　　“你要背多少竹子才能赚够发簪的钱啊？”
　　“我自己还有一点积蓄，做到七夕节那天，应该就够了。所以明天春水就不必来帮忙了。”
　　“那怎么行呢。为了八重子的发簪，这一回我京乐春水可要拿出男子气概来了！”
　　背上的衣衫浸透了汗水，皮肤被毛竹粗糙的枝叶磨得刺痒痒的。晚上回到家中，京乐褪下衣衫，后背通红通红的，一碰就疼。

　　七夕节一天天地迫近了，收工的时间也更晚了。收工以后，两个人就去浮竹家吃晚饭，餐桌上总有一碟京乐最爱吃的红豆饼。一天晚上，八重子在餐桌下偷偷拽京乐的衣角。
　　
　　“啊呀呀，八重子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所以今天八重子拽我衣服的时候，我心里好激动啊。”
   “ 京乐大哥！“
   八重子涨红了脸，迅速地低下头去。一幅为难的样子。
　　“．．．我其实是想问京乐大哥，最近京乐大哥和我哥哥每天这么晚回家，究竟在做什么？”
　　“．．．我知道就算问了哥哥他也不会告诉我。可是他最近夜里咳得更厉害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告诉我吧！”
　　
　　京乐心想，从什么时候起，八重子就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了呢？京乐努力回想儿时那个八重子，又想象着眼前的八重子戴上晴之风轮的样子。十四郎，那对发簪，你真的挑对了。
　　“我记得八重子有一件橘红色的和服，对吧？很久没有看见八重子穿上它了。能不能拜托八重子在七夕节那天穿上它呢？”
　　“嗯？”
　　“你们浮竹家的人呀，都有一个坏毛病：总喜欢拼命地为别人担心，自己还要装作没事人似的。与其这样偷偷地担心，还不如先保重自己让对方放心。如果八重子老是愁眉不展的，你哥哥的身体怎么会好得起来呢？所以，我要拜托八重子穿上美丽的和服，开开心心地等待哥哥回家。我会盯住你哥哥，绝不让他作出勉强自己身体的事情。”
　　“可是，哥哥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
　　“这个呀，是你哥哥的秘密，七夕节那天你就知道了。”

                                                                     （四）
　　七夕节那天的天气格外地炎热。京乐终于成功地用缚道把浮竹留在了树荫下，然后背上最后一捆毛竹独自走向渡口。青色的毛竹在河岸上堆成了一座小山，等待着被运往下游。只要船老大一来就可以拿到最后的工钱了。刺眼的阳光和一刻也不停的蝉鸣让人头昏脑涨。京乐闭上眼，想象着八重子戴上晴之风轮的样子和十四郎爽朗的笑容。
　　“红头发的死小鬼！我叫你睡，我叫你睡！我的竹子都跑到哪儿去了？！”
　　京乐被人打醒之后，那堆小山似的毛竹早已不知漂到哪里去了。
　　“我说大哥，你别急嘛。竹子我赔给你就是了，不过你得先把我放了去给家里人报个信儿啊。”
　　“少来这一套！告诉你小鬼，没见到钱，你别想离开这里一步！”

　　等到京乐从渡口脱身的时候，天边的晚霞已经开始变红了。盛装的女孩子们把整条街道变成了一道流动的彩色溪水，京乐一边像条小鱼儿似的在其间穿梭，一边唠唠叨叨地向浮竹抱怨凶神恶煞的船老大耗了这么久才肯放人。当他远远望见那家首饰店的店主正在卸格子门的时候，便顾不上身边的浮竹，飞也似的冲了过去。
　　“我说店家啊，不是说好了今天来买发簪的嘛。怎么这么早就要关门？”
　　“哎呀，我还在想今天见不到你们了。真是令人感动哪。那对发簪我早就包好了。”
　　“真是对不住，让您久等了。”浮竹还没跨进店门，先开始鞠躬。“请您原谅，关于那对发簪，虽然不好意思说出来，可是我还是没有凑够钱。今天只能买些别的东西了。对不起，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十四郎！”
      京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浮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阵寒意向小虫一样爬上脊背。
　　“那钱．．．你该不会是交给那个船老大了吧？”
　　“猜中了！不过，还好剩下一些，足够买些东西回家了。”
　　“谁让你把钱给他啦？！就算他不放人又怎样？你就忍心让这些天的功夫都白费吗？！”
　　“春水是为了帮我才会遇到这种事情的。我做不到让你一个人留在那儿。无论怎样的礼物，本来就是一片心意啊，其实用其他的发簪也可以。喏，这一支就很好了，我记得当初春水还向我大力推荐过呢。”
　　“我——不——同——意！店家，你再多等我．．”
　　这一次，是浮竹抢了先，京乐的手腕被死死地按住。
　　“天色不早了，八重子他们还在等我们呢。我们快点回去吧。”

                                                               （五）
      那天傍晚，走进浮竹家的小院，京乐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站在门口的八重子。
   八重子身穿那件橘红色的和服，微笑着立在夕阳的余辉之中。虽然不是那个京乐曾经认识的活泼快乐的小女孩，但是平日里努力隐藏的阴霾今晚都不见了。在和服与阳光的映衬下，八重子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柔和而明媚的光辉。京乐偷偷瞥了一眼浮竹，也许是因为白发和瘦削的缘故吧，与青春动人的八重子相比，浮竹竟显得有几分疲惫甚至于苍老了。
　　一时之间，京乐分不清自己的心之所以会阵阵作痛，是因为八重子出人意料的美丽，还是因为害怕十四郎真的会像人们议论的那样早早死去，抑或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八重子，这个是给你的。”
　　八重子打开匣子的一瞬间，分明愣了一下，旋即开心地笑起来：“这是哥哥为我挑选的吗？真是太漂亮了！”　
　　连浮竹的笑声听上去也那么开心。“哈哈，真的有那么漂亮吗？老实告诉你，这个其实是你京乐大哥的眼光呢。你可要谢谢人家啊。”
　　“千万不要谢我．．．”
　　“这怎么可以呢？我其实一直想要感谢京乐大哥的照顾。所以，今天亲手做了红豆饼呢。”
　　京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六）
　　八重子打开匣子的那一霎那，眼中究竟有没有一丝失望呢？京乐不得不承认，那天傍晚，借着夕阳的光，他真的没能从那双酷似十四郎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半毫类似的情绪。只不过，即使是八重子那样朴素的女孩，也决不会看不出那支发簪只是一件二十几块钱的便宜货，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她哥哥十多天来晚归的秘密！
　　比八重子的心情更令京乐不安的是，他这才发觉今天晚上，自己连看一眼浮竹表情的勇气都没有了。

　　“京乐春水！京乐春水！”
　　原本想好装作没有听见的，可是偏偏那熟悉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
　　“真的连饭都不吃就要走吗？今天可是七夕节啊。”
　　一个小巧的漆盒放在了京乐手中。
　　“那至少把千重子的红豆饼带上吧。这是她的一片心意。虽然这么说有偷懒的嫌疑，但是请你也把它看作是我的心意吧。”
　　
　　京乐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四十，四十一，四十二．．．该到巷子口了，马上就要转过去了。
　　“浮竹十四郎！”
　　“干什么？”
　　七夕节的夜晚，天上的银河把水一样的光洒遍了整个大地。星光之下，浮竹脸上的表情原来是一如既往的清爽笑容，就好像六月里的荷花散发出的那种清凉的又带点儿淡淡甜味儿的清香。
　　“京乐春水，你说话啊！到底做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叫你一声而已。回去吧！白头发的大帅哥，快点回去吧！”

                                                                     （七）
      第二天，京乐怀揣昨晚连蒙带骗向家人要来的五百块钱赶到那家首饰店，却被告知那对发簪已经被一户人家买走了。
   浮竹兄妹的笑容还是那么若无其事，这令京乐愈发不知道该如何提起这件事。经年历月之后，京乐开始慢慢了解到，那年七夕节的笑容其实是浮竹最拿手的。在浮竹老夫人的葬礼上，面对哀哀哭泣的弟妹们的时候；刚刚进入护庭十三番，要靠微薄的薪水独力支持全家人生活的时候；还有那几次夜里，剧烈的咳嗽声过后，用手绢轻轻拭去唇边的血迹的时候，那种六月清晨的荷花香一样的笑容，就会悄然绽放，将一切不安与悲伤消解于无形之中。

      然而，每当看到小孩子举着红色风车欢笑着跑过的时候，京乐还是会暗自苦笑。

                                                                     （八）
      往事的碎片还没有从脑海中消散，京乐发现自己又站在那条熟悉的巷口了。

      “真的是‘晴之风轮’呀。难为你这么多年还记得。”
      “那就拜托你把它交给八重子吧。”
      “开什么玩笑。八重子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会戴这种少女的发簪呢。”
      “那就送给她女儿也好。”
      “八重子只有一双儿子，据说比你当年还令人头疼。”
      “那你教我怎么办？难道要我自己戴上？”
      “哈哈，如果是你的话，也未尝不可。干脆送给你认识的女孩子好了。”
      “那可不行。这么名贵的发簪，人家会以为我要求婚呢。”
　　“哈哈哈．．．”

   “看样子，你今晚也不打算去荻屋了。不如留下来，我请你吃红豆饼。”
   “不仅是今晚，恐怕这一个月都去不成了。我就赖在你这里了。只有红豆饼可不行哦，十四郎呀，把你家的好酒都拿出来吧。”

　　七月的星空河汉灿烂，两只酒杯里各浮着一弦银月。
      “春水，那年七夕节你帮了我许多忙，我一直没有好好谢你。你那一阵子仿佛躲着我似的，连红豆饼都不来偷吃了。”
   “是吗。后来八重子有没有问你那十几天你究竟去做什么了？”
   “说来也怪，她竟然只字未提，让我松了一大口气。她倒是把你大大地夸奖了一番，我还开玩笑说八重子因为那只发簪被你给迷住了呢。”
   “哈哈，本来八重子就很喜欢我．．．”

                                                                  （九）
      第二天，八番队队长京乐春水的新造型成了护庭十三番上上下下议论的新闻。据说有些年轻的女队员干脆堵到八番队门口去了。
      当京乐本人出现在十三番队的时候，连浮竹都半天说不出话来。至于番队里的其他人，早就笑得前仰后合了。
   桃红色的女式印花外衣，水绿色的女式宽腰带，再加上头上的斗笠，简直就像侠客小说里不三不四的浪人。
   可是这出喜剧的主角却好像对这个效果满意的不得了。
   “十四郎呀，怎么样？”
   “这个吗，难道明年的时代节你要去演戏吗？”
   “哈哈，演戏我还没有想到。不过要演的话，应该也是风流倜傥的男主角吧。”
   “这外衣和腰带看着有几分眼熟啊，该不会是荻屋老板娘的吧。”
   “啊呀，被你猜中啦！”
   “我说这身行头你打算穿多久啊？连山本老师都已经知道了。”
   “啊呀呀，这么说可太无情了。我穿这身行头可是专门为了搭配十四郎挑选的发簪呀。这辈子我都会这么穿的。”
   “什么？！”
   真是的，怎么刚才一直没有发现斗笠下面那一对红色的小风车呢？看着当年原本打算送给妹妹作为成年礼的名贵发簪，就这么被眼前这个男人花里胡哨地插在乱蓬蓬的发辫上，浮竹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这家伙真的会戴一辈子吗？
是的，大概会吧。

                                                                        （完）

谢谢观赏，这种长度看完也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