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银】渡(原创）

云豹 · 发表于 2006-10-31 10:28:12

本帖最后由 himolly 于 2012-5-18 20:45 编辑

:) 我还记得，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我的副修专业是心理。教心理学史的老师是个温和的男人，日本男人。
当我遇见他的时候，他的眼角已经布满了细碎的皱纹，可是身材还很挺拔。有时风吹进窗户，他的刘海会飘起来，掀过眼镜的阴影。
我想起自己任性的摘下他的眼镜。另一个他。
直到现在，很多时候，我都无法安抚我的病人。他们来向我求助，而我却笨拙的刺伤了他们。每当他们走出去，我都会把玩桌上那副黑框眼镜，像他的，也像他的。我幻想那些墨黑的刘海飞扬起来，掀过眼镜的阴影，于是我终于可以看到他的心。

“其实，我们都是病人。”
当花形老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礼堂里静谧一片。后面的钟还在沉默。大家开始收拾东西。第一堂课，花形老师就宣布，这个礼堂的钟，慢一分钟。
有必要那么准确吗？市丸无所谓的笑着。一分钟而已。一个认真的来自德国的男孩子真的站起来提出异议。花形老师淡淡的说，它慢了，一分钟。
于是这就成了一种谣传，在所有的钟表都由电子系统统一控制的校园里，有一个钟，在二层左边数第四个礼堂里，慢了一分钟。
信仰的力量。市丸在和花形老师擦肩而过的时候，这样说。
花形从眼角向下撇了市丸一眼，径直端着盘子走过去。市丸连回头都不需要，那里一定是主攻胸外科的教授，藤真健司。

“真是笨拙的掩饰呢，透。实际上，我不在乎多等你一分钟。”
“那个钟，真的慢了一分钟。”事实也是创造出来的。如果你足够肯定，如果你的意志足够坚定，别人就没有办法怀疑。

市丸自己选了最累的两门专业，临床医学和心理。他觉得，这是最能挑战神的专业。
市丸从没想过将来干什么，大不了让他养着自己。每次去提款，市丸都怀疑他到底干过多少非法的勾当。
他到底干什么呢？他说他第一次见到自己，是自己被群殴的时候。他说他喜欢那种和血掺在一起的笑。
再一次认识他，是在做服务生兼职的时候。他端盘子的样子就好像整个餐厅是他开的。
到底是不是呢？市丸不知道。可能也永远无法知道了。
等到市丸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是另一家公司的高管，面试他，录用他，温柔的笑，被辞退的员工都死心塌地的爱戴他。
老狐狸。
小狐狸。蓝染毫不介意。

每周有一节课，心理学史和解剖课教室是挨着的，上课前，就看到花形老师和藤真老师靠在栏杆上聊天。
市丸站在离他们是十一步远的教室门口，眯着眼睛看他们。
藤真开始还会挑衅的瞪市丸一眼，花形只是笑笑，不过不是冲着市丸。有时上着课花形也会冲出去接电话，他那声无奈的“Kenji?”，所有他的学生都听过。

日本情人节。
市丸决定写一封信，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告诉他，自己的“奸笑”下面是什么。
信依旧没有写成。市丸被邀请去花形老师家里做客。
蓝染，他可是我的老师，我能拒绝吗？
当然不能。于是市丸摇摇晃晃的去了。
开门的是藤真。
对不起，打扰了，我知道自己今天不该来，但是——
刺眼的反光，藤真无名指上的戒指晃啊晃。没关系。藤真一歪头，请进，能有同胞来，我很高兴。
谢谢。
他很怀念神奈川呢。花形把围裙工整的挂在厨房边上。市丸忍不住加深了笑意。
笑出了眼泪，还是被又一束反光刺痛了眼睛？
HANAGATA TORU & KENJI FUJIMA
市丸摸摸胸口，其实自己也曾经有一对这样的戒指的。
否则，为什么要来这个终年那么冷那么冷的国家呢？
一对戒指，戴着一个，扔了一个。

市丸离开的很早。毕竟是情人节。只有他们知道的情人节。市丸不想打扰别人。
幸福都是别人的。
路过银行，去提点钱吧。什么时候存折空了，他就彻底不存在了。

有一次，花形藤真邀请市丸去野餐。一路上，花形老师都搂着藤真老师的腰。市丸提议说，我来开车吧。反光镜里，花形把藤真压倒在后座上，吻他。
市丸真想把车撞到哪棵树哪块石头上，就好像是意外一样。
但是成功地几率很小。
你还是太嫩了。他曾经这样说，得意的压在自己身上。
你怎么不去找个老头？比如你们部门那个山本？
你总是幻想那些概率最小的事情。
是的，概率最小的事情。我幻想什么，什么就破灭，你是这个意思吗？

果然，有个当地人已经等在那里了。很年轻的小伙子。
呀吧哩。果然如此。
不要离我太近，会硌疼你的。我笑着推开他，在只有我们的时候。不要抱我，会硌疼你，我有护身符。
胸口的那颗痣上，叠着我的戒指。我把它藏在那里，所以没有人知道他。
有一次花形老师问我，银，你为什么要来荷兰。
需要问吗？
呀呀，因为这里的教育水平很高呢.
真是令人讨厌的个性，我仿佛听到他的声音：真想把你揉碎了。
叹气。你……有没有想过，倾诉一下？花形的声音轻轻的飘。无论多完美的心理医生，都有解不开的结。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穴。
我不想和别人分享。
我想自己守着。
银，你就是喜欢和自己闹别扭。
你都哭了还要笑。

已经可以毕业了。我说我还想再修一年，把心理学的副修转成主修学历。
五年下来，花形老师问我，满意吗？
为什么你要教心理学历史呢？
为什么呢？因为回忆是最不伤人的。尤其是当你现在幸福的时候，所有的回忆都会被你渲染上幸福，于是苦的也变成蜜了。
其实，我在高中毕业后就来了，这是我们最初的设想，我们要到这里来读大学，我读临床医学，他学心理。然后我们就……在一起。
可是他的签证办不下来。
我选择了心理。我打不起电话，他也是，有时，我们连邮资都付不起。我知道那是他想学的专业，我想离他近一些。
他一直到17年前才来，你知道吗？现在我们42，当年我才25。
很年轻，但我已经等了他7年。
我觉得自己好像知道，花形老师从心底了解我，不是悲天悯人，而是同病相怜。
藤真老师也是。他握着手术刀给我们演示解剖，甚至还在轻笑，仿佛那不是人类的尸体。他解释说那是一具空难的牺牲品，没有人认领，就被捐给学校了。但是我看到他的笑容凝固了一下，在他的眼光掠过我的时候。
我只是低下头而已。我的嘴角还在弯着。

我要回去，回到神奈川那个小地方，开一家心理诊所。
哦？藤真老师把眉挑高，透，你怎么教的，把我的学生都拐走了？
不变的感觉。
作为翔阳高中的毕业生，市丸见过花形和藤真千千万万次，在他们年轻泛黄的照片上。

花形老师，你相信巫术吗？
心理学系的学生经常被这类问题困扰。
你知道吗？市丸眼里的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一层。他曾经说过，他是神，我的神。我的全部信仰，就是他。有一段时间，我天天祈祷，他的灵魂会回来安慰我，我祈祷说，如果他不把灵魂派来陪我，我就让自己崩溃。
渐渐的，所有遇难者的家属都声称自己梦到了逝去的爱人，除了我。
或者因为我还算不上他的家属。
我整日昏睡，却连幻觉都没产生过。
所以我最后一次来到还残留着残骸的河边，我对河水说，如果你不来找我，那就让我跟你去吧。
就在这时，一个渔夫走过来，递给我一对戒指：“这是你的吗？我刚捞到的。”
你知道吗？
那是他曾经的承诺。他说他先去荷兰，然后把我接去读书。一毕业，我们就……在一起。
闪光的是我们的名字，蓝染总右介※市丸银 Forever

离别那天，藤真写给我一长串名字，说是原来朋友的联系方式。如果我遇到什么困难，尽管去找他们。
我微微鞠躬，谢谢老师。

那个仿佛用不尽的存折终于被我透支了，这样，我就彻底没有他的东西了。

花形老师问我，想要什么礼物。然后又匆忙解释，他并不想显得冒犯，只是真的不知道该送什么才好。
我伸手取下他的眼镜。花形老师没有反抗。
平镜吗。
如果藤真老师愿意的话，这副眼镜就送给我吧。
请随意。藤真老师笑着说。透的东西，随便拿。

神奈川的海很蓝，很静。台风，已经好久没来过了。
可能只有我知道，这个转弯处的海很深。我曾经在这里沉过一个戒指，很久很久，我都没有感觉到它有新的依靠。
7年前，有一群人在这里截下我，理由很简单，说我的笑容很让人不爽。
他戏谑的靠在那辆墨蓝的车上，看着我，血流下来，掺杂在我的笑中。他说他喜欢我。
我说我要等你说你爱我。
夜，风吹进来，吹起他的刘海，掀过那副黑框眼镜的阴影。
我任性的摘下他的眼镜，平镜。
我要知道你的心，蓝染，说你爱我。
我把玩着桌子上那副眼镜。上面映出我血红的眸子。花形老师，刚才又有一个病人失望的走了。他的女儿没了，空难。他的朋友愤怒的吼，你不是心理医生吗？为什么不帮帮他？
蓝染，我好委屈，又有人欺负我，你在哪里？
我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

[ 本帖最后由云豹于 2006-10-31 13:1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