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沼 发表于 2008-1-31 00:51:53

[生日贺文]远离芳菲(白哉恋次)

本帖最后由 himolly 于 2012-5-18 20:19 编辑

如果有与原作设定不符的地方,请直接忽略。
这是我第一次在网上发文,请多包涵。如果不喜白恋,请不要踩雷(在这里说有意义么)。如果不喜欢这篇,再请直接忽略。 期待各位的意见。啊,请勿转载。

再过三十分钟。
朽木白哉,生日里,是否比平时还要孤独?

以此文,给朽木白哉。

    瀞灵廷内有一个男人,我从不曾正眼瞧过他,从来都是用最冰冷的口吻命令与嘲讽。然而我想,他会就像现在这样一直站在我的身后,以后所有的岁月中。

    那一天他脱离了十一番队,散着火红的长发在瀞灵廷外围上拦住了六番队。番队之间的人员调动情况并不多见,而十一番队更是以从不轻饶逃兵闻名。那么他居然逃生在更木的剑下,只是为了加入人丁从来都不兴旺的六番队?

    “十一番队,阿散井恋次。请求加入六番队。”年轻男人嘶哑但缓慢地自我介绍着。其实那时我已经知道这个名字有十七年了。

    身后的队员沉默一片。

    我面无表情地看向男人的身后。他意识到自己的被忽略,拔高了声音恶狠狠重复道,“阿散井恋次,请求转入第六番队!”

    身后的二十几个人集体倒吸一口冷气。在我的队里还从来没有人敢用这语气的哪怕百分之一对我说话。我抬眼看了看男人,

    “不行。”

    他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吃惊地瞪向我,“什么?”

    “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为什么?”

    我转身对副官提月说,“走吧。一个逃兵罢了。”

    下一秒钟男人的右手按住刀柄。我在心里轻蔑地皱眉。还是和十七年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学乖吗?整个瀞灵廷里这么多你永远开罪不起的人,我的这么点不屑就无法忍受了吗?

    提月吓了一跳,走到男人面前,“你疯了!在朽木队长面前动刀吗?”
   
    他咬住牙,终究慢慢把手挪了开去。我注意到他几乎是站不稳了。

    “我不是逃兵!”
   
    “哦?”我的口吻里满是冷笑的意味,虽然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你难道不是无法忍受更木对战斗的教义才离开的吗?”

    更木剑八那个厮杀狂人的理念,绝不是懦弱的小人能接受奉行的。他大概也是受不了这种疯狗一般对战斗与死亡的血腥嗜好,才要求转队的吧。至于为什么挑了六番队——谁知道呢。六番队在瀞灵廷内向来低调,我更是深居简出;这样的作风会给队员安全感?我还从不知道这一点。

    男人咽了咽混着鲜血的唾沫。

    “不是!”他看向我的目光深处,有一种仰望的畏惧与挑衅,“我绝不会放下更木队长的信义。”

    我冰冷地继续说,“为什么要来六番队?当我们是你这种人的收留所么?”

    男人更加费力地咽着唾沫,我看到他的喉结上有致命的伤痕。

    “没什么原因好告诉你!”

    我绕过他,对提月命令道,“时间到了。开门吧。”

    “是!”整齐的二十几声答复。这次到现世去的任务,山本总队长没有像往常一样从各番队抽调人员,而是直接派遣了一位队长。提月为我挑选了这二十几个队员,有些是席官,有些不是。
   
    男人被我的轻视激怒了。

    “站住!”

    我继续往前走着。我不相信他有胆量追上来。

    然而他追上来了。

    “让我加入六番队!”

    “我说过了,不行。”我合上双眼,风吹起我的额发。

    “我一定要加入六番队!”
   
    真是意气用事的年轻人。出身于流魂街的资质平平的草民,以为自己的坚持很大不了吗?

    “让开。给他联系四番队。我们走。”

    “我一定要加入六番队!”他睁大眼睛,赤色的几乎要烧起来的瞳仁。

    我在他的聒噪下忍无可忍。然后我出手了,闪花。我用瞬步闪现在他的右侧,抽刀,刺过,用瞬步回到原处。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可怖的伤口,

    “我……一定……要…要以你为……”

    他倒下了。


    我心里微微动了一下。以我为什么呢?我可以认为他加入六番队的原因里有我吗?突然希望他能把这句话说完了。

    然后我又冷笑了。如果有我,那也是因为阻拦者是我。

    果然,我刚迈过虚实之门的门槛,男人的低语再次响起,

    “你……朽木白哉……不要想阻拦我……你拦不住我的……”


    我得承认,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我。听惯了“朽木队长”与“白哉大人”,如今从这个垂死的人口中念出的我的全名,却让我有一刹那的心悸。

    在后来的五十年里,再没有听过他这样叫我。而五十年之后,我才真正获知当初他加入六番队的原因。我想错了,并不是这原因里有我。

    而是我正是那唯一的执著的原因。



    提月把现世的门直接通向了任务执行地。与报告中所述一样,是沙漠深处的一个人类战场。当人类发生战争时,那个地区往往需要增派十倍于正常需求的死神。因为一场战役意味着人类在极短时间内成千的死亡,也就是要进行成千场魂葬。

    普通的魂葬是不需要战斗力的。因此瀞灵廷最初只派了实习的候补番队队员,几乎没有任何战斗的经验。但是半个月前该地区的十位死神居然在五分钟内全部灵压消失,甚至没来得及与尸魂界联络——这意味着有虚的参与。七、九番队增援了五位席官,可前天传来报告,该地区出现了相当级别的虚,并且数量甚为可观。五位席官几乎全数战死,只有九番队的第八席现在尚在四番队救护下挣扎。

    总队长在将命令下达给我时说,

    “大量的死亡导致大量魂魄的产生。如果不能在虚出现时立刻将其净灭,则必将导致魂魄的损失。因此,要快速结束战斗。”


    现在这里就是人类的战场了。我看着他们呐喊着扑向对方,手中的刀虽然全无章法,却也算是全力挥向敌人。炽热的鲜血落在滚烫的黄沙上,虽然明知不可能溅到衣襟,我仍旧不禁后跃到一个沙丘顶端。

    这就是人类的厮杀声吗?充满着胆怯与恐惧的味道。

    这就是人类的生命力吗?一刀之下就倒下去,站起来者,惟有魂魄。


    我吩咐提月。“三、四组,开始魂葬。”

    “是!”

    立刻死神们分布于整个战场。刚刚死去的魂魄只来得及迷惘地看了自己的尸身一眼,就被队员在额头上印下了魂刻。

    我知道总队长的意思应该是按兵不动,以这些亡灵作为诱饵,直到虚大量涌现,再予以直接斩杀。但是我不想那样做。因为我不喜欢使用千本樱景严。而虚又是这么无聊与无能的存在。

    我确信有一个魂魄向我看了一眼。他扭头避过提月斩魂刀的刀柄,冲我咧嘴一笑。他小声地说,“你不出手吗。”

    我突然有了某种预感。瞬步到战场中央,低声命令,

    “第三、四组,立刻集中!”

    队员们微微困惑地集合起来。几乎是同时,几十头虚出现在刚才死神们站立的位置。有几头遗憾地伸出舌头舔着空气,然后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不要分散!三人为单位进行战斗!直接格杀!”

    然而整个六番队已经再次分散了。两头蛇身虚轻轻扫过长尾,队员们不得不各自避开。,随后每人都要对付起至少两头虚。

    我摇摇头。我知道为什么前两次的任务都是全军覆没了。而这一次,也只有二十五个死神而已。

    “尽量集中,全力迎战!”我说着,反手挥刀,直接劈杀一只。

    我实在很讨厌与虚正面战斗。我轻轻转过身来。既然不愿看到它们,那么我就尽早结束战斗吧。

    瞬步,斩杀。瞬步,斩杀。瞬步,斩杀。

    顷刻之间我已经杀掉了五只。副官提月刚结束掉一只,而大部分队员陷于苦战。我来回地穿梭着,在斩魄刀碰触虚的肮脏的灵压时闭上眼睛。

    “队长!”“朽木队长!”队员们接二连三地被解了围,都松口气下来。

    虚停止了凌厉的进攻,开始撤退。番队立刻集结起来。近一半的队员都受了轻伤。

    提月很高兴。“队长,您——”

    我微微抬起左手阻止了他。“你见到过懂得撤退的虚吗。”

    “——难道——”第三席的花沼一向冷静,“它们有了组织!”

    “要请求支援吗?”大家的神色都紧张起来。确实,虚的行为完全依靠本能,不管发生什么状况,都还要猎杀猎物。且不说它们居然能够隐藏灵压突然出现,只是这有组织的进退,就足以说明一切都不寻常。团队的合作必将提高它们的战斗力,而现下虚与死神的比例,几乎是二比一,而且极有可能会更高。

    “不必。”我冷声道。


    人类依旧在厮杀。亡灵越来越多,虚没有贸然抢食,我也不愿冒险让队员们分散开来。不少亡灵向沙漠的四周走去,更多的则留在战场。他们看着活着的战友抱着自己的尸体,或者抱着同样已死去的战友痛哭。他们对着敌人睚眦俱裂,或者围绕在自己身负重伤的上司周围,悲伤感染着悲愤的将军。

    人类的战争是这样的吗。脆弱,不堪一击,没完没了,正如闹剧。

    我蓦地握住刀柄。它们来了。

    “第六番队,投入战斗!”


    这一批只有五六头虚。它们居然既没有迎战我们的刀锋,也没有去追赶无辜的魂魄。它们一边躲避着死神的斩击,一边“噗噗”地四处喷射着灰色的种子。我跃到高空,低头看见一个魂魄被这种子钻透,竟然开始纠缠起死神,无力地挥舞着拳头。

    果然,虚的乱七八糟的伎俩还真是多。但是我不会让它们得以控制我的队伍中哪怕一位死神的。

    垂下眼睑。想到那个魂魄的诡异的低语,“你不出手吗。”

    “散落吧。千本樱。”还好这些种子没有长着令人作呕的虚的嘴脸。

    下一个瞬间,我的数千片刀刃,每一片都击落了一粒种子。手中的斩魄刀恢复了原本冷冽的寒光,我沉声道,

    “出击。”

    然后虚也出击了。又是突然之间,数十头的猛烈袭击。我毫不犹豫地消灭掉最近的几个,随后在队员中奔走,支援需要支援的死神。

    可是我还是大意了。果然是一个世纪以来没有和虚战斗过了。刚刚被种了灰色颗粒的那个魂魄突然惨叫一声,从内爆炸开来,无数的魂魄碎片刹那变成了灰色的种子!

    千本樱还未来得及召唤,数不清的种子已经就近钻入了人类的身体。正在进行着这里另一场战斗的人类。

    不少队员吃了一惊。虚们趁机使好几位死神受了伤。

    “继续战斗!”我皱眉看着人类混乱的战场。他们的瞳仁变成了一团浓重的灰雾,我不知道那里面裹着什么。他们张开嘴看着周围,他们能看见我们了。我们死神,它们虚。

    他们跌跌撞撞地走向死神,嗬嗬地低吼着,伸出手臂挥向握着斩魄刀的黑衣。有些甚至牢牢地抱住了他们的腿。

    “瞬步!”我几乎是在大吼。

    该死的虚。它们比我们还要清楚:

    死神是不能伤害人类的。


    还是迟了。新入队的泽七微一呆滞,就被虚一爪捅破了左胸。那个抱住他腰的人类士兵狰狞地嗅着他的鲜血。提月冲上前拎住泽七衣领,带着他一起瞬步到一百步外。花沼没有被人类缠住,他咬牙冲向对面狞笑着的章鱼虚,却不料躺在地上的一个人类突然直立起身。花沼急忙收刀后退,却还是划破了那人的左臂。

    幸好大部分死神都及时远离了那些被控制的人类。然而我们是更加分散了,分散在虚的庞大的群落里。

    我冲到花沼前方,为他斩下了那虚的数十只触手。

    “谢谢。队长。”他气喘吁吁道。

    我松开右手。毫无情绪地望向黄沙尽头的夕阳。终于还是要出手了吗。

    “卍,かい。”

    斩魄刀的刀尖碰到地面,我不喜欢这浸满了鲜血的细沙。

    无数把利刃为粉碎黑暗而生。

    “散落吧。”

    六番队的众死神们不会退却,但我不会让他们苦战。

    “千本樱景严。”



    我的刀刃漫天卷来,在虚发出呻吟与咆哮前就撕碎了一切。他们在无数碎刃的灵压下净化。人类睁着深灰色的黯淡瞳孔,望向空中幻影的芳菲。随着种子主人的灭亡,他们也摆脱了控制,迷茫了一小会,重又拾起刀剑。

    “抓紧魂葬。”我想虚们还是会来的。心里有一丝厌恶与忧烦,我到底还是用了千本樱,而且还是万解。早知道是这样,我不如一开始就选择速战速决。
   
    “是!”

    我注意到他们几乎都负了不轻的伤。合上眼睑,“提月。魂葬完后,带领伤员撤回尸魂界。”

    “可是虚……”

    “我留在这。”

    “可是队长……”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我不喜欢别人对我的决定产生疑问。

    “是。”

    虽然我讨厌与虚战斗。可我也讨厌让别人看到我的万解。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去看看十一队的
那个人,死了没有。”

    “是。”


    虚们一拨一拨地前来。我站在我的樱雨中央,始终不肯让它们近我二百步之内。夜很快就黑了下来。

    战斗中我仰头望向星空。我的刀刃的明亮使它们的光芒隐去在黑暗里。它们是因为什么而发光呢?灵压吗?

    我想不会。

    虚越来越密集。我轻松地格杀着这些丑陋的存在。如果保持着内心的全无波澜,是不是哪怕搏击再肮脏的灵压,我的斩魄刀也可以圣净如初。

    虚终于退了。我决定以后再也不接受击杀虚的任务。我默默地收回刀刃,看着沙地上残留的一点惨白的光亮。
   
    可我知道如果再有任务,我还是会接受的。我不是喜欢说不的人。更准确一点来说,我不习惯说话。空白着脸,一切都不能让我的平静掀起波澜。


    突然身边出现灵压的波动。我在沉思中陷得太深了。这不是虚,我转过身,银白风花纱被夜风吹起。

    是他。

    我未发一言,再次转回去。

    他沉不住气了。

    “喂!您没有看到我吗!”

    “回去。”我看着无人无垠的子夜的大漠。

    过了一会。

    “我要加入六番队。”男人说。

    过了一会。

    “我要加入六番队!”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语气。沉寂冷冽的六番队怎么会容留下他。

    我继续看向连绵的沙丘。

    “喂!那有什么好看?”他开始气急败坏。

    过了一会。

    “让我加入六番队!”然后他说出了一个我确实没有想到的原因。

    “我一定会打败您!”

    真是出乎意料的理由。在十一队待得太久,已经完全洗脑了吗?始解的力量微弱到我不解放斩魄
刀也可以瞬间击杀,就来痴人说梦?不可原谅。
   
    “哦?”我轻轻地说,他不可能听不出我的蔑视,“你离开了十一番队……莫非你打败更木了?”

    “我一定要打败您。”

    我合上眼。

    “就像让这里的所有沙粒一瞬间消失一样,”我平静地慢慢睁开双眼,“不可能。”

    “……”他咬牙。他大概是想到了几个钟头前我刺穿他那一刀的速度和力量。

    我抽出斩魄刀。

    “您要杀了我?”男人也握住刀柄。

    我看也不看他。

    是虚来了,而且数目很多。而我说过,我不高兴在别人面前使用万解。


    疯狂的轰隆隆的笑声刺穿天际。

    我听到男人吃惊地喃喃道,“虚?为什么可以隐藏灵压?”

    我已经挥刀斩落了两头虚。该死,我真是厌恶与虚战斗。讨厌这样,在空中跳来跳去,除了搏斗,还是搏斗。

    虚把我团团围住。即使不始解,它们也不可能伤到我。只是这样下去要打到什么时候?朽木白哉,和虚战斗了一天一夜?笑话。

    不由斜眼瞄了瞄那个逼我选择苦战的男人。怎么还不死,大家都落个清静。

    一头愚蠢的虚以为有机可趁,利爪挥向我的身后。真是送死的不知好歹的家伙。

    男人突然跃过来,挥刀斩断虚的手臂。在虚痛苦的嗥叫中他冲我大声吼道,“你疯了?连始解都不用?”

    我瞬步到几十步开外。举刀接连消灭了三头虚。懒得告诉他是谁妨碍了我的战斗。

    几分钟后,男人支撑不住了,火红色的长发在夜色中有漆黑的死亡气息。他却不肯退步,依旧独自与四头虚战斗。旧的伤痕一道接一道的迸开,新的伤痕也不断出现。他几乎已没有出手的机会,只是勉强着逃来逃去。

    我在他身侧建造了回到尸魂界的联结。

    想玩命我不管,你再留在这我得战斗到什么时候!

   “走!”
   
    “休想。”他一翻身,挣扎着从虚的脚旁去够他的斩魄刀,好像他刚才叫它蛇尾丸。他的灵压已悉数涣散,始解的斩魄刀颤抖了一下,悲鸣着又回到了未解时的状态。

    我突然想笑。两个死神用普通的刀子和几十头高级虚战斗?一个把战斗当成挥刀练习,只是因为他不是孤身一人;一个快死了也不肯撤退,只是因为他的战斗到死的自尊!

   
    男人咬紧牙关,昏了过去。攻击他的虚狞笑着抬起脚准备踩下去,遮住了他血迹斑斑的脸上那一丛月光。
   
    “卍,かぃ。”

    一丛丛的刀刃出现。无声地碎裂开,所有的虚一瞬间灰飞烟灭。

    月光重又覆盖在昏迷中的男人的面孔上。他已经失血过多了。我摘下右鬓上月白色的牵星箝。

    “流岁之疗。烬皿。”

    血已经止住了,自己回去找四番队吧。

    男人动了一下。我已经退回到远处的沙丘上。我听到他喘息着,在沙上缓慢地爬到他的斩魄刀前。

    “虚退回去了?”他似乎是问我。

    “你万解了?”这个应该是问我。我没有回答。

    “我要加入六番队。”

    怎么还在纠缠这个,说了多少次,“不行。不要死在我这里。”

    他看着我。“您怎么不回去?已经没有虚了。”

    还会来的。我静静地看着紫色的天边。现世的战场上的黎明,没有任何希望或和平。沙漠里的草根年年缠绕着枯骨,清风载着不肯去尸魂界的寻找的灵魂。短暂的脆弱的人类,为了什么而战争呢?到了尸魂界以后,还会执著于生前的对胜利的渴望吗?

    我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答案。出身于瀞灵廷最高贵的朽木家族,我几乎从来不曾踏上过流魂街的土地。而在瀞灵廷内,我也只是在护廷六队里单调地处理着事务。大部分时间是在家里,一个个地走过众多的宽阔的房间,比较着它们的空旷。认识绯真之前,就是这样;有绯真陪着的那五年,也是这样;后来绯真死了,还依旧是这样。


    现世与尸魂界。哪里更加孤独?


    我不知道那时的自己给他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总之他肯定是突然改变了想法。他将斩魄刀放入刀鞘,微微低下头。第一次,拼命将挑衅的语气控制到了最低。

“队长。”

    我吃惊地看着他。我不记得自己刚才恍惚中答应过他,我知道自己即使在最走神的时刻也依旧是一张空白的脸孔。

“你说什么?”

    男人抬起头,语气几乎算是不卑不亢的恭谨了,“朽木队长。”



    我当然没有同意他加入六番队的申请。这是毋庸置疑的,就好像他没有资格看到我的万解一样。男人不得不继续留在十一番队;我是依然的深居简出,仿佛那一天从来就不曾真实过。

    一想到他居然敢在我的明令拒绝下喊我为队长,便不由莫名地烦躁。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很快冬天了。

    我站在书房里看着窗外雪花的清凉。拉开门走到宅院不远处的树林中。自从两百年前我第一次始解了我的斩魄刀,父亲便从此只种樱树。年复一年,今日已蔚然成林。

    冬季的樱树是苍凉的。然而此刻漫天缓落的雪花,几乎可以误认为是浅白色的樱瓣,正在被细风掀飞。我轻闭上眼睛,感受到冰凉的风,冰凉的雪片。任由它们覆盖上我的黑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了近来。虽然灵压被礼貌地约束了很多,但我不会弄错。大半年未见的男人踏着一地落樱般的落雪,向我走来。

    我没有转身。怎么,又要说加入六番队,再纠缠个不休?

    然而他没有说话。我只感到有柄伞被轻声打开,尔后遮住了我的天空。

    “队长,您已经站很久了。”

    我想挥手把他举着的伞打掉。然而我是一向不会发作的。

    “更木队长有事请您。”

    我依然没有接话。

    “雪越来越大了。”他低声说。

    “收回你的伞。”我命令道。“谁允许你叫我队长了?”

    男人仿佛没有听到。

    “我一定会加入六番队。我一定要打败您。”

    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瞬步到伞外,冰冷地嘲笑,“你还真是喜欢把绝不可能的事情挂在嘴上啊。”

    听得出他也是在勉强抑制心中的愤怒,“……更木队长请您去一下。”

    “不去。”我干脆地回绝。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更木找我做什么。那个狂人,当上队长以前就一直找人打架,当上队长了以后更是变本加厉,并且只和最强的人挑战。想挑战朽木家族的清名?我不会给他机会,更不会给他胜算。

    走了几步,离男人更远了。微微倚着一棵黑色的树,我仰脸看向漫天的雪花。

    “既然这样……”男人把伞往地上一扔,“恐怕更木队长他会找来的。”

    我在心里哼了一声。


    独自一人又在雪中站了好一会。雪花没有阻碍地继续落在脸上。突然间很讨厌这种清冷的感觉。雪为什么会落下?大概是为了让人们遮住它们吧。

    我抽出斩魄刀。“散落吧。千本樱。”

    千本樱如同春日的樱花,在我身边不大的空间里静静飞舞,把每一片即将落到发上的雪花粉碎。这样子,算是为自己遮雪了吗。

    我听着雪花和刀刃的悦耳的碰撞声,我看到灰色的伞寂寥地躺在远处的雪地上。


    下雪天的时间流逝是无从察觉的。分不清上午和下午,也没有我看了百年的朝晖与夕阳。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昏暗;傍晚就要到了。

    我收回千本樱。刚来得及把刀放回刀鞘,就看到远处的白茫茫一片中出现了两个人影。准确地来说,是三个。

    更木剑八。草鹿八千流。阿散井恋次。


    更木站住,露出一丝微笑。“朽木队长啊,我找你一天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略显狰狞的嘴角。

    “不过这已经是小剑最快的一次了!”草鹿心情大好。

    “是你最快的一次吧。”更木耸耸肩。

    草鹿撇着嘴,脸上笑容一大片,“我说朽木队长在这里,没错吧!”

    更木对她微微叹了口气,转向我,“我来找你厮杀了。”

    仿佛他说的是傍晚好。

    我向林外走去,对他的挑战置若罔闻。无聊。

    然而更木突然释放出他的灵压,“好不容易找到你——早就想和你打一次了,朽木。”

    我停住脚步,“没有兴趣。”


    下一秒钟更木已经拔剑冲我砍了过来。我瞬步避开。

    我知道他只是想激我战斗。我了解他这个人,顽强但并不暴力,嗜斗但并不嗜血。他今天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杀死我,不然刚才他完全可以用十成力偷袭。
   
    不错,他只是想要和我战斗,因为他认为我够强。

    “不拔剑你是走不脱的,朽木!”他大笑着,“只用瞬步,我很快就会把你逼到绝路的!”

    他的剑真的很快,每一次出手都无懈可击。而我在雪地里站了太久,动作竟然有些僵硬。暗道不好,尽力瞬步到林外的空地上,发现更木已经削下了我的一片衣襟。

    “让我拔剑?”我轻轻重复道,“所以你带了两个伙伴,好在我拔剑之后帮助你?”

    我冷酷地说,“那么你不免要后悔自己带的人太弱。有一个——不是连席官都还排不上。”

    更木嘿地一笑。“帮帮你倒是不错。那小子,心早就不在十一番队了,我怎能不知道?”

    我一怔。不禁向男人那边望去。他双手抱肩靠在树上,我刚刚正是一直在那里出神。草鹿荡在树枝上,眯着眼笑,“小剑!小哉!加油哦!”

    我脸色一沉。没轻没重的小丫头。

    “拔剑吧,朽木。你我今天是免不了一战的。”更木看向我。

    我缓缓地抽出斩魄刀。

    果然正面接住更木是很吃力的。我一直都不习惯近身格斗。我不得不双手握刀,凝注心神来抵挡更木强大的进攻。

    我们一起瞬步战斗着。我感受得到更木那把破旧不堪的斩魄刀,所散发的究竟是一种多么可怖的灵压。我挥刀挡开他的凌空砍击,继而也加强了自己的灵压。

    掌握了千本樱以来,我就不曾再进行过这么原始的斗争。只有两样:刀与灵压。最简单的,以刀刃与实力之名。

    我其实很敬佩这个男人,更木剑八。


    “你走神了,朽木白哉!”更木大喊着,我们又一起跃到空中。“我要动真格的了!”

    更木左右手一齐握住刀柄,他的灵压又提升了一个可怕的层次。再没有雪落到我们身上了。我竭尽全力抵挡,偶尔觑出空子反攻。我得承认,论战斗,更木比我强大。

    “万解吧,朽木!不然你很快就会受伤的!”他警告道。

    我知道。

    但是当斩魄刀抽出时我已经下了决心:与更木剑八一战,决不使用万解。或者更确切地,七个月前在那个夜冷沙热的战场上,我就下定了决心:在那个男人变到足够强以前,他决没有资格见证我的万解。


    衣襟又被削下一片,这次已染了微微的血迹。我神色全无变化,只是更加用力地握住手中的刀。很快右肩受了伤,我把刀换到左手。

    更木显然有些困惑。“为什么不万解?”他跳了开去,看着我大口地喘着气。

    我没有回答,举起斩魄刀,瞬步向他斩去。

    我接连地受着伤,都不是很重。我知道更木在刀下容情。这不是他的作风,他打得太束手束脚了。我吼道,

    “不要有所顾忌,更木!”

    他又一次减轻了斩击的力度,“为什么不万解!”他在风里质问回来。

    “你是来找我战斗的。这样正是战斗,要万解何用?”

    更木微微睁大眼睛。“哦?”他轻轻说,眼神中有些不可思议,“不错,这便是我的战斗!那么如你所愿,朽木!”

    然后我再也没还手之力了。更木的速度已快过我的瞬步,他的刀锋使上了全力,而且直逼要害。对更木来说,战斗的结果正是死亡。

    伤痕一处接一处地出现,我知道有几处已经深到了很危险的程度。更木疯狂的灵压让我微微窒息。我依然进退有度地战斗着,每一击都狠狠地使出全力,但是我知道离倒下不远了。

    好像身侧正是草鹿坐的那株樱树。我恍惚中听到她喃喃道,“小剑打得不开心啊……小哉为什么不用万解呢……”

    我没有听到男人回应她说了什么,因为我和更木又瞬步开了。

    我是有意识往他们在的地方去吗?我并不清楚。如果是那样我将会感到耻辱。然而我再一次突然听到男人低语,“队长还真是……”

    真是什么呢。这一句已经又消散开去。突然省悟过来,他的队长,是更木剑八。自己被他无聊地喊了两声队长,就糊涂到这个地步了么。

    更木突然停住了刀。“不打了。朽木,看来我今天找到你是个错误。”他撤身到树下,草鹿跳上他的肩膀。

    “回来。”我没有收回手中的斩魄刀。

    “咦?小哉还要打吗?小哉你已经受了很多伤啦,快回去处理吧……”草鹿眨着眼睛。男人站在更木身后,正好被草鹿挡住了面孔。

    “战斗不是这样结束的。你居然会在把对手杀死之前停止战斗,更木?”几十尺内的积雪上到处可见我的血迹。

    更木露出一种了然的笑容。这使得他左脸上狭长的伤疤微微扭曲。

    “朽木,”他用惯常的嘶哑嗓音说,“也许对于我来说,战斗只是这个样子;但是对你来说,战斗并不是这个样子。你不必逞强的。逞强这种事,还是让我们十一番队的人来做比较好。”

    那个时候我以为他的意思是,朽木,你的战斗包括万解,你本可释放斩魄刀。不必如我一样,只是厮杀而已。

    但是后来我想,其实更木他是明白我的,如同我明白他战斗的生命一样。更木是在告诉我,他的战斗是单纯的,只是因为热血。但对我来说,有许多复杂到我一生也想不清楚的原因,还有羁绊。

    纷杂的在意吗。

    就好像这一天,我在雪地里站了十几个钟头。我出于某个荒唐的原因不肯使用万解。心里最隐深的角落有着一个火红头发的身影。而偏偏那个身影正立在战场边缘的樱树下。



    我一直都知道,那个男人有一个最在意的女孩。朽木露琪亚。他陪着她渡过了在流魂街的童年,就连真央灵术院里的学业,也是他们成为死神的约定。收养朽木露琪亚的那一天,他叫着她的名字莽撞地闯入议厅,在看到我和另几个瀞灵廷高层人物后刹住脚步。他怔住了。我从他身边走出议厅,我的灵压下是他的震惊与手足无措。

    很多年以后,我想,如果那时我没有鬼使神差地有意释放自己的灵压,那么是不是这很多年,就会是完完全全另外一个样子。


    和更木打了那一场后,我更是常常沉于恍惚。然而没有人看得出我的心不在焉。因为他们都离我太远了,他们眼中的朽木白哉依然一丝不苟,严于律己,永远只挂着同一张冰冷的面孔。

    几十年很快过去。比我原本想像的要快得多。


    有一次站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无意中听到楼下有人在议论着他和露琪亚。

    是三四个年纪不大的死神队员,不知道是哪个队的。

    “阿散井那家伙还真是运气好,原本一贫如洗的玩伴,突然就成了大贵族的妹妹……这可不是随便能碰上的事情……”

    “是呀。听说他对那小姑娘还真不一般呢。……如果要是那样,朽木队长还不得对这个妹夫青眼有加?怪不得阿散井一直闹着要加入六番队,原来是要高攀啊。啧。”

    “可是我听说朽木队长对这个妹妹不怎么好的呀。”

    “那只是表面上罢了。老山太那家伙可一直赌咒说,露琪亚和朽木队长的妻子长得一模一样!”

    “朽木队长有妻子?”

    “好多年以前的事了,早死了吧。整天对着张和自己亡妻一样的脸,能不另有想法?”

    “啊呀呀,那这样阿散井难办了,朽木队长可是劲敌啦!”

    “瞧你说的,他们是兄妹啊。”

    “又不是亲兄妹呀。你说朽木队长干吗要把她接到自己身边?事实明摆着吗。”

    “哈哈。”


    我发现栏杆的柱头几乎要被我捏碎了。


    在这二十年里更木剑八对战斗的兴趣一分也不曾淡薄,然而可以让他追寻来战斗的人越来越少,最近几年他更是一次也没有出过手。他倒也不觉得遗憾,戴上眼罩抑制住灵压,整天背着草鹿高声叫嚣着无聊。
   
    其实这个人身上,是一点点杀气都没有的。

    所有人都畏惧我的能力与性格,他们说我太过孤傲。更木是不怕我的,他总是能大大咧咧地和我搭话,哪怕我极少回答。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在每月的十一日深夜造访朽木府,唯一的目的便是拐走几坛父亲早年间埋下的浅樱酿。我了解这种酒的清浅与华美,却从不肯浅酌哪怕一两杯。正如我深明千本樱的芳菲与残酷,偏执地只在不得不用的时候才万解。

    距离我们那唯一的一次战斗已经有二十年了。

    更木和我坐在朽木家辽旷的庭院里。他把酒坛翻过来,看着最后的一两滴落入酒杯,无可奈何地摊了摊双手。

    “朽木,这坛怎么这么快就见底啦?”

    我平静地望向中天的明月。

    “切。”他仰头一饮而尽。“我这么些年,也喝了你不少酒吧。”

    他早已习惯我的不加理睬。能出来陪他就够尽了地主之谊的了。我虽向来不与人交往,但难得有人愿意登门,看在这个狂人又可以算是父亲在浅樱酿上的知音,我倒也情愿坐在他身边等他喝完了。

    最初只是勉强陪一陪他,后来竟成了一种习惯。每月十一日夜里,我可以放下家族中番队中的所有事务,在夜风中站着,闻着身旁浅樱酿若有若无的气息。

    “朽木。”他极少指名问我。我转脸微微看向他。

    “你真的从不喝酒?”

    我摇摇头。“只是不喝这一种。”

    更木若有所思。他换了个问题,“那,还剩多少坛?”

    “不知道。不是从来都是你自己去挖的吗?”

    “啊?”他一愣,“可是它们并不埋在一起啊。”

    我忘记了,在那几百年间,父亲逐坛地酿酒,逐棵地种着樱树,然后一株树下至多埋上一坛。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如此麻烦,又从不留下任何标记。但是父亲只是大笑,“闻得出的,做什么记号!谁想挖酒啊,就得先给我的树松土!”

    所以如果不是更木,恐怕父亲的酒将永不见天日。喝完第一坛后,他竟就能精准地判断出哪一株树下有酒,哪一株没有。不过没法知道总数。

    “哦。”我淡淡地说。“那么你今天都挖出来吧。”

    朽木咧嘴一笑。“这个真的比找灵压容易多了。”话刚说完他已起身奔向樱林,“幸好没带草鹿那小东西来!”

    更木很快便回来了,手中仅仅抱着两坛。他嘴角不高兴地一弯,“我就觉得这酒快没了,没想到居然只剩下两坛。”

    我看着他把坛子放在草地上。有新鲜的泥土与凋零的樱花的味道。

    更木伸出他伤痕累累的左手,覆在坛子的封印上。突然,

    “不喝了。”他喃喃道。

    我抬眼看他,“没必要为我省。你已经挥霍了七年了。”

    “省?”更木笑了,“我想我只是喝够了。朽木,”他转过脸,“你也是。”

    我扬起眉毛。

    “你一定也喝过,而且最早还喝得很多。但是有一天你喝了某一杯后,就和现在的我一样,想,以后再也不能喝这酒了。因为这酒太难过。”更木悠然道。

    我别开脸,心里有些微的吃惊。

    更木对我的默认并不揭穿,“不喝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太了解。这酒的味道已然铭记在心,哪怕再尝一口也会引起许多回忆。”

    更木的声音里是嘶哑的平和。“喝了这六年多,今天总算喝够了。真不明白,我这样的人,如何会有忧伤?又怎么会被区区酒的味道拉入这漫长的心境?或者,只是因为我和你在一起太久了,朽木?”

    我没有接话。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我想这个与喝酒的人是无关的,一切都只是浅樱酿的魅力与个性。

    “不喝了不喝了。”更木露出一嘴白牙,重复道,“我会尽快把这酒的味道忘记,还有很多场架等着我去打。但是你,——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好运了。朽木,这一点你不如我。”

    我没有理睬他的胡言乱语。

    “这两坛,我带回去。”

    我也站起身。“可以。但是不要给别人。”我警告他。

    然而更木又笑了,“真是真是。啊对了,阿散井现在已经是第六席了。三十年来看着那小子过得这么辛苦……为了打败你,他可是赌上了自己全部的岁月和自尊。真是彻头彻尾十一番队的人。”更木居然叹了一口气,我不能不疑心我是看错了。

    “与我无关。”

    更木看向我,他的直发刺向夜空。“朽木,你是不是一直在等他。”他几乎用上了和战斗中一模一样的肃穆的神情。

    我冷酷地开口。“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朽木。你要知道,不能把你生命中的一切都看成是你的千本樱,或者你的浅樱酿。这两样,都被你弄成了太接近死亡的东西。”

    他没有再看我,直接离开了。

    我想到更木刚才提到的那个人。一直在努力,以我为目标?以为只要自己不断进步,终有一天就会超越我么。

    这太荒唐了。因为就在上个星期,我刚刚完美地掌握了千本樱景严的歼景,以及白帝剑。




    本以为更木从此不会再踏上朽木家的门,不料接下来的那月十一他照旧来了。那时我正在自己书房里,读着朽木家族典藏的最古老的史籍。

    更木走过来,神情深不可测,“朽木,我把浅樱酿给一个人了。”

    我微微不满地看他一眼。

    “是阿散井恋次。”

    如果不是我一向自制,恐怕听到这个名字时我就要把案几上的清茶斟洒了。

    “他只喝了两杯,就无论如何不肯喝了。”

    这个情况让我难以想象。我嗤笑一声,“脆弱到只能喝两杯?更木,你可喝了算是整整七年。”

    更木继续高深莫测地看着我。

    “喝第一杯时,他还在笑着拍旁边斑目的肩膀,说‘没想到打赢你的奖品就是这酒啊’。”

    他已经可以赢十一队第三席了。

    “喝第二杯时,他哭了。”

    我一动不动地与更木彼此对视。

    更木继续说,“因为当时我对他说,‘这是朽木家的浅樱酿。’”


    我手中的书落在地板上。

    “然后他就捧着那杯酒,不出声地哭。我和斑目倒还好,凌濑川可是被吓了一大跳。我说朽木,阿散井他没有错,他对你——”

    “够了。”我俯身拾起泛黄的古书,平静地说,“我来告诉你那是对谁吧。是我的妹妹,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朽木露琪亚。他恨我把她拐入了豪门,致使他们不能继续某种两小无猜的日子。你是不知道他们早在流魂街就认识了,所以才有了这么多乌七八糟的自以为是。”

    更木震惊地看着我,我无情地继续,“更木剑八。我说过不要把我的酒给任何人!”

    更木毫不退缩地看向我。“我承认,我不清楚阿散井究竟是在关心谁。但我知道他是想打败你,而你却一直在践踏他的自尊。朽木,你不能否认你自己——”

    “我否认。”

    我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中已有了一丝威胁。

    更木退到门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没有想到更木剑八居然直接从山本总队长那里签到了任官状,就在提月死后的第三年。这个时候距离更木喝尽最后一坛浅樱酿,已经过去了十二年。而距离我收养朽木露琪亚那天,是五十年。清晨,从地狱蝶那里获悉了他翌日便正式上任时,我惊讶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午后露琪亚来请安时,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点点头就让她回到十三番队。

    “等等。明天我的新副官要来了。”

    露琪亚像是很惊讶,“兄长,这是您的公事,不必麻烦让我知道的。”

    “不,你要知道,”我看着年轻的女孩,“他是十一番队第六席。”

    “恋次?”露琪亚睁大眼睛,“我好久都不知道他的消息了。”

    “也许是这个名字。还有,浮竹说,你要到现世执行任务了。”

    “是的,空座町。”

    “那么,平安。”

    露琪亚对我欠了欠身,慢慢地退出房间后,一溜烟地跑了。怎么,那个男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青梅竹马,自己官阶的大幅提升?

    事情到了现在已经不可挽回了。我说过我不喜欢对上级的命令说不。那样太惹人注目,太没有意义了。何况在多年前对父母的誓言里,我说过我将不再逾规。


    第二天男人来得很早。

    “队长早!”我走进办公室时他已经立在门口了。高高的个子,毫不犹豫地鞠着直直的躬。

    我目无斜视地直接走到书桌边坐下。他跟着我进来,拉上门,然后便不知道该站在哪里。大约他不想把第一天搞砸。

    过了一会。

    “队长,请问,我应该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用做。”

    “可是……”

    “一个好副官的标准,就是让人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存在。”我冷酷地说,“我恐怕你是多余的。出去。你的办公室在隔壁。”

    其实我并没有说实话。我以前不是这样对待提月的,至少不会不给他布置工作。可是对于这个人,我只是想让他从视野里消失,因为他会让我心情不安。突然想到更木的话,他认为我是在用最极 端的手段,让千本樱与浅樱酿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但我不管这些。

    男人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说,“队长,您是不是还在责怪我以前的莽撞,那样缠着您要加入六番队?”

    我依然低头看着卷宗。

    “以前的事,对不起。”男人说,“您已经是我的队长,我不能和您有私怨。但是队长,我的决心依然没有变。我一定要超越您!”

    我提笔勾掉资料中的一处,任由男人自己说着。

    “你太高看你自己了,私怨?”我冷笑,“一个辛辛苦苦在护廷十三队里向上爬的小子,会让我记恨这么多年?如果说是工作的事,那么,我习惯没有副官。”

    “出去,以后不要让我重复任何一句话。”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咬紧嘴唇,默默地行了个礼,然后走了。

    就在那个瞬间,我以为在他的眼睛中我看到了浅樱酿的忧伤气息。可是我看错了,因为事实上那火焰一般的瞳仁中只有不服,挑衅,还有怨恨。


    就任两个礼拜后,男人在一天上午过来敲我的门。

    让副官隔着门汇报事情实在太荒唐,我不得不让他进来。

    “队长,今天下午按照惯例应该集中全队进行斩魄刀始解训练,并进行五年一次的席官重新排序。”

    我放下手中的笔,“始解训练就免了。你来的前一天我本人刚巡视过。”

    男人的脸变白了。我正是要让他知道我对他的不信任。

    “倒是席官排序,有必要重新来一次。关于你的席位,我认为有必要商酌。”

    男人不可思议地看向我。我继续说,“六番队原席官共有九位,除此之外,还有五人较熟练掌握始解。规定是,如果你要想排上第二席,就必须不解放斩魄刀,击败另外十四把始解状态的刀。”

    我在挑战男人的忍耐程度。没想到他居然对这临时规定受之泰然,“是。队长,下午您会到吗?”

    “不去。”我干脆地说。

    男人转身默默朝门外走去。

    我感到一阵无名的愤怒。然而我知道我脸上的表情不可能有一丝变化。


    第二天凌晨时,正站在卧房窗前的我被卯之花队长请到了四番队。

    “朽木队长,原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搅您。但考虑到阿散井君他是您的副队,我想还是让您来一下比较妥当。请多原谅。”温文尔雅的女子彬彬有礼,让实在不想允诺的我竟然无法回绝。

    我沉着脸跟着卯之花走进空荡荡的护理室。她走到他的床榻前,伸出手去接替了一个队员正罩在他身上的柔和的蓝光。男人紧闭着双眼,火红的头发散满了整个枕头,一身的伤痕触目惊心。

    我冷酷地打量着他。果然是太弱了,不知道这些伤是由多少位席官留下的呢。我想绝对不超过四个。只击败了三四个席官,就倒下了么。

    “情况不是很好,朽木队长。”

    我没有开口。

    “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阿散井副队长被队友送到这里来的时候,手里紧握着这个,”卯之花指了指墙边立着的一个东西。“是他的斩魄刀吧,为什么要弄成这个形状?”

    卯之花认真地微笑着,“听说过斩魄刀在手杖里的,没听说过弄成这样的啊。真看不出来阿散井君是这么可爱的人啊。”

    我顺着卯之花的手指望去,然后我的右手突然捏紧了。

    是一柄灰色的雨伞。和更木战斗的那个雪天,他为我撑着的那柄伞。然后被他丢在雪地上的伞。

    他把斩魄刀放在伞柄里。战斗时再用灵力把它还原成斩魄刀的模样。从什么时候开始?难道仅仅是为了这场排名的战斗,他预料到自己可能会死去的战斗?

    可是……我不是……不是把那把伞找回来了吗?


    我没有跟卯之花打任何招呼,转身奔回家中自己的卧室。那时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一直在使用瞬步。

    我拉开门时侍仆正在擦着书桌。

    “出去!”我把他吓了一跳。

    我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掀起枕头,拉开床下的暗格。

    灰伞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低头嘲笑自己。

    他如此看重的那把伞,并不是那个雪天,后来被我用千本樱代替的那一把。

    他放进斩魄刀的是究竟哪一柄,和谁一起遮过雪雨?

    谁知道。

    我仰面躺在床上。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尽管一夜不曾入睡,清晨时我依然按时到达番队处理事务。中午,地狱蝶找到了我,我听到卯之花疲倦的声音。

    “朽木队长,阿散井副队长已经脱离危险。您可以放心了。”

    我在心里暗自冷笑。放心?我还在想要不要抓紧把他的队籍调回十一队去,省得不得不在六番队的墓地里埋他。

    接着花沼来报告前一天的排名战斗情况,他小心翼翼地说,“队长,这是昨天的报告。”

    我突然很不情愿看那份报告。“说。”

    “是这样,阿散井副官没有解放斩魄刀,保持未解状态先后击败了第三席花沼盛,第四席田由渌,第五席敏次西寺。在对战第六席原村音枚时,因失血过多而昏迷。其倒下时不曾承认失败。”花沼说到自己名字时非常坦然。

    “那么就把他调至第六席。你们四人,席位各提升一名。”

    花沼站着没动。突然他深吸一口气,

    “队长,这里是我们四人的联名书。”

    我冷冷地看向他。“没事就走吧。”

    “对不起。可是,您不能把我们的席位放在阿散井前面!”

    我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这么得人心。

    “这对他不公平!您也知道的,他没有始解!他很强,队长!”

    “有多强?”

    “强到可以做您的副官!”

    “我的副官?”我逼视花沼,“既然是我的副官,那么就应该由我来决定,他应该强到一个什么程度。而他现在的能耐……花沼,那离我的级别还差得很远。”

    花沼语塞,然后,“您一向爱护下属,队长。可是对阿散井副队,您真的……未免太过残酷。”

    他和多年前的更木一样,转身坚决地离开了。



   
    四个月平静的日子过去了。然后,我接到四十六室的命令:去现世带回朽木露琪亚。她犯了重罪:逾期不归,并且擅自使人类拥有了死神的能力。上级命令我带领副官,夺去那个人类的能力,并带回露琪亚接受审判。

    我有些不安。市丸银一天之内三次和我擦肩而过,暗示我等待露琪亚的将是死刑。那个时候我并不相信。

    到达现世的时候是夜里,我看着他拦下露琪亚和那个少年。

    他用一种讽刺而心疼的语气和露琪亚说话。露琪亚惊讶地看着他,然后看着我。

    “恋次……兄长……”

    那个少年毫不犹豫地迎战,露琪亚叫他“一护”。我没想到橙色头发的少年在吃了蛇尾丸的几次亏后,竟然无意识地大幅提升了自己的灵压,战斗力也随之飙升。他是下决心不让我们带走露琪亚的。

    接下来他赢了护廷十三番队第六番队的副队长。

    然而到此为止了。

    我出手斩断了他的魂唾。就算勉强保住命,也绝对会丧失死神的能力。我没有意识到这与那个人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要求加入六番队时,我用的花闪分毫不差。

    露琪亚恳求我不要杀那个少年。她凄厉地命令他不准追过来,否则她永远不能原谅他。

    我们三人回到了尸魂界。


    当得知露琪亚真的被判死刑时,我身后的男人摔落了手中的文书。

    “他们怎么可以——朽木家族的养女,何况她并没有犯下要用双极处置的重罪!”

    我面无表情。虽然我心里是迅速弥漫的迷茫。果然,对绯真的允诺,对父母的誓言……还是抵触了。

    他恳请我想办法。“队长。露琪亚……您会有办法的,是吗?”

    我定了定心神。我不能质疑四十六室的决议。驳回是不可能的了。

    而我,会去救她吗。爱护我的父母,崇拜我的绯真……我给自己下了两个无法逃脱的樊笼。在心底里,我不愿辜负任何人。我只是想平静地过我的日子,让埋于尘土的故人都得以心安。然后我说,
“我没有办法。规定是要人来遵守的,不是用来破坏的。你要去救她?”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

    “也对。以你的水平,大概连忏罪宫的三百尺都进入不了,就被人打倒了吧。”

    我知道,我们的心里都有着一道底线,那底线就是瀞灵廷的法规,自我们出生起就理所应当要遵循的规定。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我们都知道,不能那样做。

    然而我突然想到,他出身于流魂街,而不是如我般在朽木家族的高墙深院里,生活到现在。他一直在向更高的位置努力,而我则早就端坐于顶峰,从不看一眼脚下。那么,他心中的循规蹈矩的意识,是否并不如我心中这般根深蒂固?

    我留意了。


    十几天后,旅祸降落在尸魂界。是那个少年,黑崎一护。

    黑崎一护打败了斑目一角,打败了更木剑八,打败了阿散井恋次。

    其实当他被黑崎一护打败时,我正在不远处。我冷眼望向他的蛇尾丸,虽然在咆哮,却很多破绽,并且决心不足。

    黑崎一护要比他强得多。刚刚重新获得了死神的能力,挥舞斩魄刀尚未超越一个月,就来瀞灵廷践踏死神的尊严了吗。

    最后他的长发又一次散落下来,我看到他落着泪,歇斯底里地低吼,“都是我,都是我才让她离我越来越远的!是我啊……”

    然后他请求名为黑崎一护的少年,救出露琪亚。

    我沉默着转身离开。我知道,那一天不远了。

    恍然想起三十年前,更木说,你一直在等他。更木还说,你不能否认你是为他而继续担任六番队队长,为他而散落千本樱,为他而拼命遗忘浅樱酿。你甚至在为他而让自己更加强大。

    那个时候我打断了更木的后半句话,然后我否认了。

    但从现在起,我不再否认。最近的事情着实太多,每一件都像无数刀刃从内而外将我撕碎。


    其中有一件,便是露琪亚死刑执行的日期越来越近。



   
    那一天我立在忏罪宫的外围柱上,独自等待着。

    果然,他来了。我不再压制自己的灵压。

    男人如五十年前一样,咬牙怔在我制造的氛围中央。冷汗顺着他瘦削的面颊流下。他到底明不明白,他不可能救得出露琪亚呢。

    他僵硬地抬头向高处望来。我居高临下地问,“你要去哪里?阿散井恋次。”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握紧拳头,“我要去救露琪亚!”

    “不行。”平淡得仿佛我和他都在办公室里,我只是在驳回他的某项提议而已。

    “我要去!”

    我望向他。我知道,他很快就会说,他要为了露琪亚而杀了我。我想起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喝的那最后一口浅樱酿,难以忘怀的苦重又漫上心头。

    “无论如何,您都不让我过去吗?”

    “我不会说第二次。”我消失在他的视野里,直接瞬步到他的身侧,拔刀,准备给他威胁的一击。

    他反应很快,立刻扬刀架住了我的刀锋。我轻轻后退,宽大的队长服在风中微微鼓起。

    “闪花。”他表情冷漠地看着我,眼神中却有一丝得意。

    我略微分神。我从未提过这个招数的名称,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口。

    “一种加上了旋转的特殊性瞬步,可以迅速地移动到对手身后,从而刺穿及破坏对手的索解和魂唾。我已经看过好几遍了,这是您的拿手招式。我的头脑早就从理论上能够捕捉您的动作了!”他扬声说道,“现在看来,我的身体终于也能跟上您的动作了!”

    “朽木队长,您的那把剑已经无法杀死我了!”

    “真是会耍嘴皮啊。”我的眼神开始变得锐利,“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就这点程度就以为能凌驾于我的剑上?” 我面无表情地将斩魄刀举至胸前。

    “散落吧——”

    他没有等我说完,便冲到我面前。刀锋相碰,我的剑被撞偏了;他阻止了我的初解。我看进他殷红的瞳仁,离我是这样的近。

    “我说过了,您的那把剑,已经杀不死我了!”

    男人骄傲地宣称。他接下来的话充满了一种压抑的狂热。

    “队长,您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对您说要打败您的那天?三十三年了……但您不可能知道,远在那一天之前,甚至远在加入护廷十三队之前,我一直梦想能够超越的,就已经是队长您了……”男人的声音渐转低沉。他从不曾在我面前,一气说上这么多话。

    “唯独您一个人……”男人几近叹息地说着。我分不清那究竟是仇恨还是折服。下一秒钟他向后远远跃去。没有任何先兆,他沉默着向我甩出他初解的蛇尾丸。

    “在未叫斩魄刀名字的情况下就解放了斩魄刀……”我意识到他为什么敢抱着希望来挑战我了,“你难道——”

    “让我来超越您吧!朽木队长。卍,かい!”

    很久以来我第一次陷入真正的震惊。他领会了万解。为了超越我,他真的学会了万解!

    “狒狒王,蛇尾丸!”他的声音穿透万解掀起的浓烟。尘土消散之后,我看清楚了他万解的形态。

    我慢慢地说,“你什么时候领会了万解?”

    “对于像您这种从不看自己脚下的人来说,是不会知道的!”他带着一种长久以来被蔑视的痛苦,骄傲地向我挑衅。

    “我再说一次,我要去救露琪亚!”

    莫非他认为我看到了他的万解就会自叹弗如,再让他通过?我冷声道,

    “应该跟你说了,我不会说第二次。”

    “如果您无论如何都不肯让我过去的话,我就用您的身体垫着我的道路!”

    我对他的无礼无动于衷。

    “这不可能。凭你的能耐,就连让我单膝着地都不可能。”

    他果然毫不犹豫,蛇尾丸立刻飞速向我冲来。

    瞬步,瞬步,瞬步。我甚至都没有碰刀,只是不断地躲闪。他的狒狒王还算灵活,不停地摧毁着我刚刚待过的地方。

    狒狒王的头颅紧随我在空中下落。我抽刀轻轻抵住狒狒王的尖齿,看得出它想一口把我吞掉。我闭上眼。我想知道,这灵压的背后有什么。他是不是确实要杀我而后快。

    “原来如此。”我睁眼轻声道。“这灵压确实称得上是万解。不过,到此为止了。散落吧,千本樱。”

    手中的斩魄刀化为樱花的清泉,缠绕住蛇尾丸的颈部。浅褐色的狒狒王碎裂开去,半空中翻滚起可怕的尘土。

    我纵身落到爆炸未及的地方。耐心等着他的身影重新在尘埃中落定。

    突如其来地,落在地上的蛇尾丸碎片又自己跃起,节节拼凑,须臾便完好无初。

    不可能。这个人怎么会在从未见过千本樱的情况下,立刻采取了有效对策?他绝对不可能了解千本樱到这个地步!

    “千本樱是细到肉眼无法看见的数千支刀刃,那些刀刃在飞舞时受到光线的折射,因而看似像花落飞散的樱花。这些我都很清楚。”

    男人注视着我。他是想说,他知道的。他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对他使用千本樱,而在那之前绝不会给他见证千本樱的荣耀。所以他用自己的力量,去弄清楚了这所有一切。

    “不过很抱歉,这家伙的刃节部分是用我的灵压连接的,用刀子是砍不断的。刚刚我是故意拆散了刃节,只是为了躲过您那一千支刀刃而已。”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神情。他微微一笑。

    “干嘛一副惊讶的表情啊。我不是说过了吗,您的那把刀我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

    蛇尾丸卷着新一轮有力的攻击袭来。我看向男人微微皱着的眉头。记起那夜在那个现世战场上,我固执地一定要等他昏过去才肯使用千本樱。那时已然留意到,他微蹙的狭长的眉毛。又记起更木毫不客气地说,朽木,你不要逞强。

    好像我现在越来越喜欢想过去的那些旧事。仅仅一个瞬间,眼前就扫过了这许多清晰的影像。忽然狒狒王的獠牙代替了这些画面。我不得不后翻避开,未曾想落地时重了一些。

    “落地了啊,您的单膝。”男人不无嘲弄地说。原来他也认为我在逞强,“我要打倒您!该是时候落下帷幕了啊,朽木白哉,”

    他的右手纵着蛇尾丸直指向我。“我和你之间的战斗!”

    这短短一句让我也下了决心。到目前为止我几乎等于没出过手。我淡淡地凝视他,

“拉下帷幕?好吧,那样的话,这帷幕就用我的剑来拉下吧。”

    “你说什么?拉下帷幕的将是我的剑!”他还是禁不起别人有意的激怒。

    我却没有拔剑。左手向虚空中刺去,“破道之三十三,苍火坠!”

    又是烟火弥漫。狒狒王庞大的身躯遮挡着他的视线,而我则不停地穿梭去来,观察着他操纵万解的动作。

    “太天真了!你以为这种程度我就会看漏了你的动作吗!”他纵声笑道。

    我落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蛇尾丸呼啸而来,我没有躲避。蛇尾丸的第一个分节重重落在我的左侧,震得粉碎。

    “操纵偏了……”他惊疑地喃喃自语。

    天真的是你,阿散井恋次。我放出鬼道并不是用来掩你视线,而是为了扰乱你万解的动作。万解的缺点是灵压的比例相对平时要巨大很多,因为刀刃超越常识的形状与巨大。为了要完全把握全部动作,领会万解必须再经过十余年的锻炼。我一如既往地刻薄他,

    “阿散井恋次,对你来说用万解战斗还太早了!”

    “那又怎么样?我是深知这些而来的!”

    哦?我扬起眉毛。他也深知自己不可能超越我吗。

    “幸好我的斩魄刀很钝了,就算刃节断了一个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豪迈地说。

    我仿佛又看到了多少年前那个尤带稚气的年轻男人,

    “我一定要加入六番队!”


    “缚道之六十一,六杖光牢!”光芒在我的中指和无名指间绽放。

    我不愿在尘土飞扬中释放千本樱景严,正如在大风肆虐的天气里造不出浅樱酿。所以我用了缚道,让他全无应付的可能。

    阿散井恋次。其实我早就给你见证我的万解这个资格了。

    即使这么多年你根本就不知道。即使你最在意的人是我的妹妹。即使你为了她可以踏上我的尸体。


    “糟糕!”男人低骂。然而晚了,我的鬼道是无懈可击的。

    “难道你还想要打倒我吗。”我看向他恼怒的面孔,“难道你不记得了么,我也会万解的这个事实。”

    我从视线下方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为什么他脸上会是那样一种神情?难道他真的忘记了。那么,今天起你绝对会铭记,我的万解。

    刀尖朝下,我松开刀柄。

    “卍。かい。”

    “散落吧。千本樱景严。” 我闭上眼睛,知道利刃正逐柄地刺穿地面。再睁开眼时,千本樱已经粉碎开来。在跪倒于地上的那个人的红色瞳孔里,我第一次看到了嫣红的刀刃。

    漫天皆是,缓缓却不容推迟地飘落,死亡的吟唱词。

    狒狒王支离破碎。六杖光牢在千本樱景严的攻击下立刻让步。接下来,便是他了。

    千本樱割开了他的发绳,却保留了他的长发。


    极短的寂静之后,我听到男人痛苦的喊声。我垂下视线。原来自己还是不能看着他的鲜血染红天空啊。

    男人倒在地上,微不可闻地喘息着。片刻之后,我抬眼无情地开始讲述樱景严。

    那不到迫不得已我决不使用的万解,那被我埋葬在固执里不肯示人的芳菲。

    “从脚底升起千把刀刃,然后每把刀刃再粉碎,并产生无数刀刃。就像是想要知道这刀刃的数量那样,你已经不可能赢我了。无法咏唱鬼道,更无法躲避。就像目送微风那样呆滞着,所有一切只是始终站立着无能为力,等待回归尘土而已。”

    男人依然趴在地上。

    “我来告诉你,我与你有何不同吧。”践踏他的自尊早已成为我的习惯,“是级别。”

    “猴子捞月,眼睛看到的不过是月亮在水中的倒影罢了。即使费尽心思要去捞,最后也只能沉入水底而已。你的利牙是无法够到我的,永远。”

    “就当我自夸也好。”我微微侧过脸, “身体在承受这刀刃之后再要保持人形都很难。”

    然后我闭上眼,打算离开。

    突然他重又聚集起的灵压让我再次转身了。

    “还有呼吸吗。”

    男人的右手痉挛着握住他忠实的蛇尾丸的残骸。

    “不要动。会缩短寿命的。”我警告他。

    “还没完呢,”他嘶哑地费尽全力,试图把字咬得清楚。“我还可以战斗!”

    “你没有听见吗,我说了叫你不要动。”

    他的表现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期。而他现在这个状况,实在很容易就死。

    我看着他努力召唤斩魄刀,终于在手中再次握住了刀柄。然而它已经回复了未解时的模样。

    不能放纵他这样折腾。我无声地召唤出了白帝剑。

    和鬼道一样,没有咏唱召唤言灵,歼景会大大降低力量,然而几把也就足以逼得他不能行动了。


    我轻轻合上眼。阿散井恋次。

    你一直都在做让我吃惊的事。

    有时我如困兽一样,绝望地想着你。更木说你的泪水落在酒杯里的时候。卯之花说你把斩魄刀珍藏在伞里的时候。你对朽木露琪亚的感情,让我觉着我的可笑。

    更多的时候,我静静地想着你。想着你在以我为目标要超越我,想着你正作为副队立在我身后,想着你默不作声地对我的讥讽照单全收。

    你只是要与我一战,我知道。而今天就是了。今天之后,你将不再容忍我践踏你的自尊,你会离开六番队。不管你有没有救出露琪亚,你都不会再追随我。

    更木说,我总是把东西弄得像千本樱与浅樱酿一样。

    什么样呢?

    就是——虽然有着疯狂的爱恋,却偏要面无表情地退避千里,似乎要让彼此从彼此的世界里消失。


    我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又在恍惚了。

    “称赞你一下,承受了我的万解后还能有呼吸。但是接下来还要动的话我就不会留情了。我将用我的刀将你的身体化为灰烬。”

    我拔起最近的一柄白帝剑。绯红色的刀锋变成了冷冽的实体。

    “你应该明白吧,你的万解消失了。与意志相反的万解消失,也就意味着万解的使用者离死去不远了。”

    我冷漠地注视着他在火红的乱发下调整紊乱的气息。

    “你就快要断气了。那我再问你一次,事到如今,你仍要说想救露琪亚这样的笑话吗。”

    我可以确信男人的回答。否则他便不再是他。果然男人咧开嘴,雪白的牙齿在一片血迹中格外干净。

    “那是当然的。”

    “我发过誓了,绝对要救出她!”

    “发过誓?和谁?”我问。为什么他偏要动摇我遵守规定的决心。如果发了誓就一定要做到,那么我那两个矛盾的紧紧捆住我的许诺,我该怎么办。那些我不能再辜负的已亡人,我又该怎么办。

    “没有谁。”男人的左手握住我的白帝。“只是跟我的——”他拼命用力,樱花颜色的刀刃竟然在他手中破碎,

    “灵魂发过誓!”

    我后退一步,睁大眼睛望向持刀奔过来的男人。我再一次在他狂热的眼神中看到扬起的樱花。他咆哮着向我冲来。

    他的斩魄刀的刀尖刺在我的左肩,或者说,仅仅在我的心脏上方。我闭上眼,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那个时候我其实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的斩魄刀到极限了。刀刃甚至没能刺过我的衣服,而是直接连根折断,向上折起时划破了我的左脸,然后清脆地落在地上。剩余的刀的根部也随即碎裂。

    “可恶……”他发出一声濒死的呼唤。颓然倒了下去。


    “干得漂亮。”我的右手抚上他弄松的银白风花纱,一把扯了下来。

    围纱无声地覆盖住如火的长发。

    “你的獠牙确实已经够到我了。”

    我依然空白着脸孔说。我想,他没能听见,这两句五十年来我第一次完全根据本心出口的话。

    就是因为他听不到,我才要说。


    我去找卯之花队长。“您可以去了。”

    “比您预告的要晚很多啊。”她温柔地一笑,行了礼,向忏罪宫的方向走去。


十一

后来在双极边上,黑崎一护出现了,他挡住双极的攻击,果真救下了露琪亚。

然后我与他战斗。其实我已经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我是无法让自己打败他的。因为我没有勇气,看
着露琪亚再被悬上高空,流着泪水等待死亡的到来。

    我一直希望能用我的力量,践行与绯真的保护她的约定。然而我还是愧对她太多。

    我没有战胜黑崎一护。

    也许他也并没有战胜我,但是他战胜了整个尸魂界。拯救露琪亚,我相信不会再有人阻拦他了。

    我感激黑崎一护,他救了露琪亚,使我没有打破我的誓言。尽管最后得知所谓的规定纯属蓝染的阴谋,尽管我本来就没有理由因为对父母的允诺而恪守这些扯淡。


    后来的事情,不必记在这里了。最后,我把关于绯真的事情告诉了露琪亚。

    结束了。不必再为露琪亚的死刑忧心忡忡。不必再召唤千本樱景严和别人战斗。不必再回忆浅樱酿的往事的味道。

    尤其是,和那个人的这五十年怨仇,今天都了结了。他可以放下了,不必再对我的冷嘲热讽毕恭毕敬,不必再在他并不喜欢的人手下做事。他本就不是这样忍辱负重的一个人,他只是想超越我,而已。

    而我呢?我放得下吗?

    我想会的。因为自始至终,我就不曾有过拿起来的机会。

[ 本帖最后由 花田沼 于 2008-1-31 12:33 编辑 ]




花田沼 发表于 2008-1-31 00:55:49

十二

    在队长特护病房里,我坐在床上,头发没有了牵星箝的束缚,全然散落下来。我静静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觉得很宁静。如果更木再来说一些没边没际的话,我想我是真的不会在乎了。

    突然那个人走了进来。坦然地坐在门边的一把椅子上,削起木头。

    良久,我发话了。“为什么回来。”我不敢说得太快。

    “啊?”他停顿了一下,向我的方向看来,“我是副队长啊。”

    为什么还愿意做我的副队长呢。

    “你应该在遗憾着,为什么我没有被杀死吧。”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在忏罪宫外,他斩钉截铁地说,他要杀了我。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

    “不会。”他低声说。

    我感到泪水突然盈满我的眼睛。我继续看向窗外。可以满足了。

    “你辞职吧。”我合上眼睛。

    “什么?”他惶恐地问,向床前走了几步。

    “不然我就直接开除你。”我竭力维持着声音中的沉静与冷漠。

    “——是不是您认为我太弱了,不够资格。”男人无奈地说,“我知道。可是我会继续变强的。”

    “不需要。”

    他怔住了。

    “您连把您当成目标的权利都不给我吗……队长,这是我唯一的……”

    “走。”我简洁地说,“我和你之间的战斗,已经了结了。你不是正只要这个了结吗。”

    “……是。”他似乎不打算违抗我了。我微苦地想着。他拉开门走了出去,片刻后回来,把一样东西放到床头。

    “这个给您。队长,以后下雪的时候,不要总是站在雪地里。”

    我摸索过去。是一柄伞。那天他曾用它来放过斩魄刀。

    我厉声道,“这是什么?”

    “您果然已经不记得了。”男人并不畏缩地看向我,“那么,就忘了吧。您不是喜欢让别人为您撑伞的人。”

    他垂下眼睑,“队长……我真的很傻。明知道您根本就是嫌恶我,还是又把它捡了回来。更荒谬的是,我不忍心您站过的雪地什么都没留下,我……我又放回去一把伞。”

    我的手在被单下哆嗦。

    他呆呆地立了一会。然后恍过神来,“对不起。您大概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不起。”

    他行了个礼,转身决然地离开。

    “站住。”我费了极大的力气。

    他的背影晃了一晃,还是继续朝门走去。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您还要说什么呢,队长?”他转回身,“我已经为您毁了自己的五十年。我投入了一切来进行这一场猴子捞月,却发现水里的只是月亮的一个倒影而已。何况我连这倒影都没有够到,就已经跌进水中。您知道为什么露琪亚离我越来越远吗?都是因为我想要离您越来越近啊。”

    他看着我,语气和他的眼神一样强硬。“队长,我恐怕要一直沉在这水底了。没有救赎,没有希望。”

    我看着他,竟不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你恨我。”我低声说。

    他慢慢地摇头,眼神中却是这个人固有的倔强,“我不再会说这些了。再见,队长。”

    “留下来。”我机械地说,“留在我这里,阿散井恋次。”

    “已经没有理由了,队长。您应该比我要清楚。我已经没有理由,再让您一遍遍把我的自尊当成草芥来蹂躏了。”

    他平淡地说,我心里掠过一阵痛苦。我确实总是把我生命里的东西弄得和千本樱还有浅樱酿一样。

    “有理由的。”我偏过脸看向天空。

    “你爱我。”我其实是在孤注一掷。


    男人踉跄着后退两步。过了好一会,他努力以一种平和的调子说,“这么多年在您面前,我早就不剩一点自尊了。可是……为什么您连这最后的称不上尊严的颜面也不肯留给我?队长,”他的声音
变得阴沉,“是的,我爱你。”

    “您现在知道了。所以我更加不能留在这里,您是一个残忍的——”

    我打断了他,“为什么我要留住你。你还不明白吗,阿散井恋次。”我轻轻地说。

    “如果我蔑视你,厌恶你,看不起你的能力,我——我为什么要留住你?”


    “我也爱你啊。”

    我淡淡地略过辛辣的五十年光阴,最后只剩了这样若有若无的一句叹息。


    他被突如其来的震惊固定在地上。

    “队长——您是说——我没有听错——”他僵硬地开口。

    “留下来,做我的副队长。”我说,“唯一的条件是,和我换一把伞。”


    我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怀念起,浅樱酿的花瓣味道。想到更木那里还有最后两坛。那个曾经在每月十一日来陪我一起孤独的狂人,是不是早就预料到终有一天,我会想再重捧起这种温润如玉的美酒。


    一切都源于瀞灵廷的这个男人。

    我的只等待他来挑战的千本樱。他的只有千本樱的超越我的梦境。


    作于2008/1/24—2008/1/30

    为了2008/1/31

[ 本帖最后由 花田沼 于 2008-1-31 01:23 编辑 ]

wuyanwen 发表于 2008-1-31 01:50:38

千秋希岸 发表于 2008-1-31 14:30:03

好感人呐~~~~~~不错不错~~~:) :)

更木音梦 发表于 2008-1-31 16:09:27

很不错很不错……:)
非常好的文章……:)

改造魂魄 发表于 2008-1-31 20:27:04

很牛X!结局很让我意外!!

mirasol 发表于 2008-1-31 20:41:08

~~~唔~~~
生日快乐~~~
文章好长呀~~:)

淡忘 发表于 2008-2-1 16:05:20

不错,不错,尤其是结局:) :) :)

顾晔 发表于 2008-2-1 20:13:44

感动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阿啊啊~~~~~~~~~~~~~~~~:) :) :) :) :) :tx: :tx:

泡泡汤 发表于 2008-2-2 21:34:45

汗:'( :'( :'( :'( :'( :'( :'( :'(
狂汗
一地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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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生日贺文]远离芳菲(白哉恋次)